劉心武
看芭蕾舞劇《天鵝湖》，用望遠鏡細觀臺上，不是緊盯著王子和白天鵝，而是逐個地掃描那些配舞的天鵝，除了“三大天鵝”、“四小天鵝”外，還有若干毫不能令觀眾特別矚目的“眾天鵝”，而在她們當中，當舞姿“凝固”時，也還有排在前列與隱在后面的區(qū)別，于是從望遠鏡中注意到，在最后面，一位天鵝雙腿優(yōu)雅地分立，頭頸微偏，雙手蘭花般交錯于翹起的裙裾上，身影與其他天鵝同樣的美麗，在耐心地作為暗景中的“綠葉”，以襯托主角王子與白天鵝在追光中的“紅花”怒綻。隨著舞曲的流動，眾天鵝也開始緩緩變換姿勢，于是我從望遠鏡中，清晰地看到排列在最后的天鵝的細部，她的眉目，精心化妝后依然掩飾不了歲月的風(fēng)霜，轉(zhuǎn)動時，顯露出銳瘦的鎖骨，以及背后同樣“鋒利”的肩胛；可是，她雖隱于最后，卻也滿臉凄惻，渾身是戲。樂音陡變，眾天鵝如風(fēng)中白蓮般翕合旋舞，轉(zhuǎn)瞬間，我已不能再找到那位資深①的舞娘……
我的思緒，飄出了《天鵝湖》，飄出了王子與白天鵝悲歡離合的故事。我在猜想，那位資深的舞娘，她有著怎樣的個人命運?
當她獻身芭蕾這一“殘酷的藝術(shù)”，不惜腳趾流血，苦練虛脫，一定懷著充當舞臺追光下的白天鵝的美夢，她曾圓過這個夢嗎?
也許，若干前，她確曾是眾星所捧的那個“月”，可是，時光無情，后生可畏，她漸漸地，先是讓出白天鵝這個主角，再讓出“三大天鵝”之一的位置，在演出的說明書上，從“掛頭牌”，到名字列于后面，到隱入于“本院演員”的模糊概念中……也許，更殘酷的是，她竟從未跳過主角，終其一生，也只是充當“綠葉”，并且總在“亮相”時，隱于最后一列，雙手蘭花般交錯予翹起的裙裾上……每當那個時刻，她都能化入劇情之中，而不“走神”于自身命運的吟唱么?
給整臺演出所獻的花籃，雖然也含有她的一份，但那整把的鮮花，是只獻給主角的。我心中有個沖動，演出結(jié)束后，單給她，這資深的舞娘，獻上一大束豐滿的百合花。我把望遠鏡遞給旁座的朋友，請他注意那位宛轉(zhuǎn)于舞臺暗區(qū)的資深舞娘，他先是莫名驚詫：“看她作甚？”及至看清了，咂舌道：“天哪，這老天鵝，還舍不得退出舞臺，跳個什么勁兒么!
”我接過他遞回的望遠鏡，覺得透心地涼，不是朋友錯了，不能怪他刻薄，甚至于，他那真實的直覺與非功利的直率，恰恰道破了人生、人性、人際的某些底蘊。可是我想哭，不獨為那資深舞娘，也為了天下許許多多諸如此類的人生，當然，也包括我自己……
出了劇場，花亭還在營業(yè)，我買下了一大束昂貴的百合花，緊緊地擁在自己胸前……
注：①資深：資歷深，資格老。
18
．聯(lián)系上下文，回到下面問題。（7
分）
（1
）第一段中，資深舞娘的舞技如何？她在舞臺上的作用是什么？（4
分）
（2
）第二段中，對資深舞娘，作者“猜想”了她有怎樣的命運和追求？（3
分）
19
．第三段末“也為了天下許許多多諸如此類的人生，當然，也包括我自己……”一句蘊含了作者什么的愿望？（4
分）
20
．上文畫線的句子在寫法上主要有什么特點？請作簡要分析。（4
分）
21.
本文的標題是《百合獻誰》，“我”打算把百合獻給資深舞娘，那你認為百合還應(yīng)獻給誰，為什么？（5
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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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7
（
1
）資深舞娘的舞技精湛，舞姿優(yōu)雅美麗；（
2
分）她在舞臺上作為暗景中的“綠葉”，作為王子和白天鵝的陪襯，為主角配舞。（
2
分）（
2
）①勇于為殘酷的藝術(shù)”而獻身；②曾經(jīng)擔(dān)任主角，后來舞臺的地位越來越低；③在舞臺的一生，只能充當“綠葉”，不過就算隱于舞臺最后一列，她仍然全力表現(xiàn)好自己。
（答對
1
點
1
分，共
3
分）
19
4
作者希望像資深舞娘那樣為理想而不懈努力又沒有成功的人，能得到他人的善待與尊重；同時也希望他們不懈耕耘之后能有一個好的收獲。（
4
分）
20
4
這句話運用語言描寫（神態(tài)描寫）。“莫名驚詫”
這個詞語寫出朋友知道我要他注意資深舞娘時的驚訝；“咂舌道”寫出他看清資深舞娘的老態(tài)之后對她的極度挖苦和諷刺。（描寫方法
1
分，結(jié)合詞句作簡析
3
分。）
21
5
此題為開放性題目。示例：我認為百合獻還應(yīng)獻給為理想而不懈努力的人。因為這些人有理想，并且能為實現(xiàn)理想承受常人難以想象的困難。雖然他們可能終生都不能實現(xiàn)理想，成不了“主角”，但他們?yōu)榇硕恍概Φ木裰档萌藗兙粗兀?br />
（說明：如果從文中的“我”的角度來分析，指出百合應(yīng)該獻給那些像“我”一樣等的寬容和理解那些為理想而付出艱辛努力卻只能擔(dān)當配角的人，因為他們懂得欣賞別人并且能夠尊重他人。這也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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