罐子軼事

[美國]史蒂文斯

我將一個罐子，圓圓的罐子，

安放在田納西一座山坡上。

它使得那山坡四周

圍著亂蓬蓬一片蠻荒。

荒野向罐子隆起，

躍在周圍，不再撒野。

那罐子圓溜溜的立在

地面神氣活現(xiàn)，高高在上。

它俯視千里凌駕八方。

沒有花飾，灰暗無光。

它生不出鳥兒長不出樹[1],

在田納西卻不同凡響。

(楊通榮、丁廷森譯)

【注釋】

[1]鳥與樹象征現(xiàn)實物質。對照史蒂文斯關于藝術想象可以拯救西方世界的主張，本詩以象征手法表明，藝術的想象力雖然不能直接創(chuàng)造出鳥與樹這樣的物質世界，卻能使紛亂的世界得到整頓而“趴在周圍，不再撒野”。

【賞析】

《罐子軼事》發(fā)表于詩人44歲之際，是史蒂文斯詩歌創(chuàng)作的起點，通常也認為這首詩是對他詩歌主題的絕好闡釋。他所思考的藝術想象力與現(xiàn)實生活的關系，藝術與自然的關系等問題具有重要的時代意義。20世紀二三十年代，隨著西方社會進入一個物質富足的歷史時期，許多人開始尋找生活的意義，然而卻找不到理想之路，由此陷入迷惘困惑的深淵。這時，史蒂文斯提出：藝術家應該成為普通勞動者的精神向導，藝術應為混亂的社會現(xiàn)實尋找秩序。

詩歌從描繪具體物象入手，一只壇子被放置于高高的山巔，“它俯視千里凌駕八方”，與周圍景象明顯不協(xié)調。詩人描繪了一組富有視覺沖擊力的畫面，這種沖擊來自幾組相互對立的因素：藝術產(chǎn)物“罐子”/自然存在“荒野”;“圓圓的”/“亂蓬蓬”;“神氣活現(xiàn),詩詞，高高在上”/“趴在周圍，不再撒野”。“罐子”作為詩人心目中藝術力量的象征，具有明顯不同于“荒野”所象征的20世紀西方世界紛亂社會現(xiàn)實的特征。“圓圓的”這一外在特征闡發(fā)了藝術的人為性與秩序性，這就與“亂蓬蓬”、毫無秩序的“荒野”形成強烈反差。詩人進一步贊美了藝術的力量，它能使“荒野”臣服于腳下。許多評論家都指出，罐子雖然沒有大自然的盎然生機，卻能夠體現(xiàn)出神秘的力量，形成完美的秩序。他堅信藝術能拯救心靈，改變社會無序混亂的現(xiàn)狀。藝術想象力被史蒂文斯賦予了無上的重要性。

同時，罐子是被“我”這個主體放置于山坡之上的。有評論稱，這突出了“人”這個主體隱伏在畫面之后的動機。罐子是人為的社會產(chǎn)物，是藝術想象力的產(chǎn)物，從而體現(xiàn)了人的積極能動性。罐子與荒野的關系是強加的，是制造出來的。一旦罐子放置在山巔，便與自然萬物發(fā)生了關系，藝術創(chuàng)造的產(chǎn)物給混亂的自然建立秩序。從而可見，史蒂文斯更關注社會的人作為自然主宰的能動性。

罐子是被想象力重新塑造的產(chǎn)物，因此被取消了它在日常生活中的實用功能：“它生不出鳥兒長不出樹。”這象征藝術的無用性，也即審美的非功利性。作者一方面看到了藝術想象力的這種獨特屬性可使人忘卻爭奪財富、過度追求物質享受帶來的煩惱;另一方面，詩人也贊頌了自然的原始蓬勃的生命力——養(yǎng)育鳥兒孕育樹木。罐子的非自然屬性不可磨滅，與自然的荒野不協(xié)調：“它神氣活現(xiàn)，高高在上。”為彌合藝術與自然的對立，史蒂文斯描繪了一只“沒有花飾，灰暗無光”的罐子，接近自然本色的罐子。這意味著他所推崇的藝術應是來源于本色生活的藝術，罐子的藝術本真植根于生活本真之中。

此詩言短意長，用凝練的語詞、跳躍性的節(jié)奏傳達了史蒂文斯詩歌的哲學主題：藝術為自然世界創(chuàng)造秩序;藝術是現(xiàn)實與想象力之間的張力、對峙及相互作用的產(chǎn)物。想象力是他創(chuàng)作的內在動力，現(xiàn)實生活是他耕作藝術的土壤。(喬華)

本文來自：逍遙右腦記憶 http://www.simonabridal.com/shiju/159732.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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