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代：兩漢

　　作者：趙壹

　　原文：

　　伊五帝之不同禮，三王亦又不同樂。數(shù)極自然變化，非是故相反。德政不能救世溷亂，賞罰豈足懲時清濁?春秋時禍敗之始，戰(zhàn)國逾增其荼毒。秦漢無以相?越，乃更加其怨酷。寧計生民之命?為利己而自足。

　　于茲迄今，情偽萬方。佞謅日熾，剛克消亡。舐痔結駟，正色徒行。嫗名勢，撫拍豪強。偃蹇反俗，立致咎殃。捷懾逐物，日富月昌。渾然同惑，孰溫孰涼?邪夫顯進，直士幽藏。

　　原斯瘼之所興，實執(zhí)政之匪賢。女謁掩其視聽兮，近習秉其威權。所好則鉆皮出其毛羽，所惡則洗垢求其瘢痕。雖欲竭誠而盡忠，路絕險而靡緣。九重既不可啟，又群吠之狺狺。安危亡于旦夕，肆嗜?于目前。奚異涉海之失柁，坐積薪而待然?榮納由于閃榆，孰知辨其蚩妍?故法禁屈?于勢族，恩澤不逮于單門。寧饑寒于堯舜之荒歲兮，不飽暖于當今之豐年。乘理雖死而非亡，違義雖生而匪存。

　　有秦客者，乃為詩曰：河清不可俟，人命不可延。順風激靡草，富貴者稱賢。文籍雖滿腹，不如一囊錢。伊優(yōu)北堂上，抗?依門邊。

　　魯生聞此辭，緊而作歌曰：勢家多所宜，咳唾自成珠;被褐懷金玉，蘭蕙化為芻。賢者雖獨悟，所困在群愚。且各守爾分，勿復空馳驅。哀哉復哀哉，此是命矣夫!

　　鑒賞

　　東漢時期，處于外戚、宦官篡權爭位的夾縫中的士人，志向、才能不得施展，憤懣郁結，便紛紛以賦抒情，宣泄胸中的壘塊。趙壹《刺世疾邪賦》就是這類抒情小賦的代表作。壓抑在胸中的郁悶和不平，在文中化為激切的言詞，尖銳揭露了東漢末年邪孽當?shù)馈①t者悲哀的的黑暗腐朽的社會本質(zhì)：“舐痔結駟，正色徒行”，“邪夫顯進，直士幽藏”。甚至敢于把批評的矛頭直指“執(zhí)政”的最高統(tǒng)治者：“原斯瘼之攸興，實執(zhí)政之匪賢”。最后由“刺世”發(fā)展到同這黑暗的世道徹底絕決的程度：“寧饑寒于堯舜之荒歲兮，不飽暖于當今之豐年”。

　　此賦在僅四百余字的篇幅中，對黑暗腐敗政治的揭露抨擊，其尖銳激烈直截了當，在整個漢賦中都是無與倫比的，尤其引人矚目。賦一開始，就將批判的鋒芒毫不含糊地指向了自五帝三王以來迄今一切封建末世：“德政不能救世溷亂，賞罰豈足懲時清濁”，而只能愈演愈烈：“春秋時禍敗之始，戰(zhàn)國愈復增其荼毒”;“秦漢無以相逾越，乃更加其怨酷”。并一針見血地指出其根源即在于統(tǒng)治者“寧計生民之命，唯利己而自足!”其深刻犀利，實為一般慣于恪守正統(tǒng)思想的士大夫所不能及。繼之又通過反復對比，對種種丑惡現(xiàn)象進行了公開曝光：“于茲迄今，情偽萬方：佞諂日熾，剛克消亡。舐痔結駟，正色徒行。嫗名勢，撫拍豪強;偃蹇反俗，立致咎殃。捷懾逐物，日富月昌。渾然同惑，孰溫孰涼，邪夫顯進，直士幽藏。”而這一切又都由于“實執(zhí)政之匪賢，近習秉其威權”，那么不賢之人能執(zhí)政、宦官近習能秉權的原因說到底還在于“九重既不可啟”。

　　這樣就層層深入地活畫出了具有東漢末世時代特點的那種法“禁屈撓于勢族，恩澤不逮于單門”極端腐敗的政局。因此，他義無返顧地表示：寧饑寒于堯舜之荒歲兮，不飽暖于當今之豐年。乘理雖死而非亡，違義雖生而非存。與之毫不妥協(xié)地抗爭，憤怒激越的感情，直如火山噴發(fā)，震人心魄。

　　此賦在抒發(fā)自己感情時直率猛烈，痛快淋漓，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韙，揭露批判時政的深度和力度都是空前的。與思想內(nèi)容相協(xié)調(diào)，此賦一改堂皇典雅而為疏朗明快。龔克昌先生《漢賦研究》認為：此賦藝術上的獨特之處是：篇幅短小，感情噴發(fā)，鋪陳夸飾之風盡棄，從而使賦風為之一變。鋪陳敘事的漢大賦，從此以后就漸漸為抒情小賦所代替了。賦后結構也頗別致，頗具獨創(chuàng)性地以兩首在文學史上有重要價值的優(yōu)秀五言詩作結尾，更增強了藝術上的清捷簡勁。馬積高先生《賦史》也說，無論從哪一方面說，趙壹《刺世疾邪賦》在東漢文學史上有極為重要的地位。《刺世疾邪賦》的出現(xiàn)，表明了漢末抒情小賦已經(jīng)迅速發(fā)展起來，并以強勁的藝術活力，令人信服地取代了僵化的大賦，而躍居于賦壇主體地位。其批判的尖銳性在文學史上始終放射出不滅的異彩，為歷代文士所矚目，甚至有人評價《刺世疾邪賦》一篇壓倒兩漢所有的辭賦。全國高校中文專業(yè)通用的游國恩、科學院、劉大杰、袁行霈等不同版本的《中國文學史》教材，無一不列《刺世疾邪賦》為重點評析篇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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