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夜曲

[法國]高培

車少人稀的街道向塬野逶迤，

夏曰黃昏我踱步去看那美麗的落曰。

帶著魂牽魄繞的心愛夢幻，

沿著這長街向鄉(xiāng)間走去。

有一座房子位于街道的一隅，

聳立著像一所陰森的牢獄。

修長的百葉窗在晚風(fēng)中緊閉，

卻隱約地傳出溫柔的小夜曲。

無疑是住在里面的神秘的音樂家在演奏，

此時的夜空凝成了淡紅和嫩碧。

街道蕭條時有叁兩游人哀傷凄迷，

仿佛是熱戀的情人彳亍而去，

將疾疾的月光投向那暮靄朦朧的草地。

我已習(xí)慣了在這樣的時刻

來詩聽這孤屋里的古老樂曲：

那琴聲漫唱低吟溫情脈脈，

充滿了人去樓空的痛苦回憶，

又仿佛默默地重溫那心醉神迷的往昔。

我揣測那屋中花瓶里鮮花香氣彌漫，

一只明鏡深沉如水惝恍迷離，

照片上是一位眉清目秀目光高傲的黑眼男子。

透過那暗色壁飾的莊嚴皺褶，

一只銀亮的小燈在黑暗中冉冉逸，

在它冷淡的光亮下那古老的琴鍵歷歷在目，

仿佛有一種痛苦之泉在渾渾滴源，

在這令人激動的氛圍里

它仿佛在沉寂、清新、旋律難以言傳的嫵媚里

化成了爛漫春光一片絢麗。

那琴聲總是將樂曲奏得很低很低，

而在某個秋日的黃昏卻永遠銷聲匿跡。

(葛雷譯)

【賞析】

高培的詩歌有著獨特的抒情情調(diào)。他的詩早期受巴那斯派詩人的影響，但更受雨果及波德萊爾的影響，詩風(fēng)典雅、細膩、真摯，追求繪畫的色彩和形象的淳樸，有“詩歌中的倫勃朗”之美譽。他的詩與勒孔特•德•李勒等人莊嚴、冷峻、博大的氣象相反，追求一種簡淡和灑脫。他在漫步遐思中表現(xiàn)出來的那種感人的真摯、田園詩般的雅致與純凈以及對“小人物的、法國式的神秘情調(diào)”的題材的挖掘，在法國詩歌史上，尤其是在巴那斯時代顯得更為珍貴。

在《小夜曲》這首詩中，我們可以看見，作為巴那斯派詩人的高培，成功地把他對繪畫美、音樂美的理解統(tǒng)一在詩歌中，并和詩歌本身的特質(zhì)結(jié)合在一起，展現(xiàn)出富有變化的具有層次的美感。全詩一開始，展現(xiàn)出的與其說是一些描述性的語句，倒不如說是一幅圖畫的“構(gòu)圖”。黃昏時分，在畫面里，有一條從市井中伸向鄉(xiāng)間的小路，在其中有詩人的身影，緩緩向前，一旁是繪畫的暗部構(gòu)圖，聳立著一間黑森的老房子，百葉窗緊緊地關(guān)閉著。至此，我們可以在大體上感受這一“畫布”的基本特色，色彩由于落日和暗色調(diào)的老房子而顯得不太明亮，卻融入了一種憂傷，甚至陰霾的情調(diào)。事實上，這憂傷或陰霾，其實就已經(jīng)奠定了這首詩歌的基調(diào)。而后，出現(xiàn)了奇特的聲音部分，琴聲從“畫布”里飄揚開來。但這一聲聲美妙的琴聲，顯得不十分明朗。一方面，出于整體基調(diào)的考慮，詩歌中的音樂基調(diào)當然不能太過明朗以至突兀，破壞整體的美感塑造。另一方面，在詩歌內(nèi)部，樂曲以不明朗的狀態(tài)出現(xiàn)，使得憂郁的語調(diào)更因富有了神秘的色彩，而變得趨向陰霾。這是一首怎么樣的曲調(diào)呢?詩人說，那是來自老屋子里的一位神秘的音樂家的演奏。值得一提的是，在此處，伴隨著音樂的出現(xiàn)，先前“畫布”上的色彩也發(fā)生了明顯的變化，這恰到好處的一筆，仿佛在提示我們，正是這股神秘的樂曲聲，帶來了夜晚。于是詩人開始駐足聆聽這段樂曲，我們可以通過詩人的描寫感受到樂曲的天然流動，它帶給詩人回憶的惆張和人去樓空的感傷。而接下來，整首詩歌最美妙的部分出現(xiàn)了，我們發(fā)現(xiàn)樂曲不僅給詩人帶來時間上的“回憶”，竟然還讓詩人在意念的空間里，走進了那所門窗緊閉的房屋。表面上，正如詩人自己所說是他“揣測那屋中”的種種景色,反義詞，而從詩歌內(nèi)部意象的發(fā)展上來看，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這一幕是兩種意象的有機結(jié)合，相應(yīng)地，帶來的是繪畫美和音樂美的結(jié)合。都說音樂是抽象的，但在此，我們可以沿著先前鋪墊的繪畫“顯像”，走進音樂，走進由音樂帶來的幻想世界。因此，在這兩種美結(jié)合下產(chǎn)生的意象顯得格外的神秘與美麗，我們甚至發(fā)現(xiàn)這里還有由通感帶來的美妙體驗。音樂中流淌著的是那花瓶里的花香，一面撲朔迷離的鏡子如水般晃動著，照片上呈現(xiàn)的是一位黑眼的男子，壁飾的莊嚴褶皺，這一切都讓人感到神秘、古老，與黑暗緊緊聯(lián)系在了一起。但就在黑暗的氛圍里，不知從哪里飄來了一盞燈，它照亮了古老的琴鍵，但絲毫沒有減輕塬本神秘、沉重的氣氛，反而因此襯托，變得更加凄涼。真正打破黑暗的還是音樂，它使畫面有了亮色，一股絢麗的春色之光照亮了黑暗的氛圍。

至此，可能有人會想到評價倫勃朗的話——“陰暗大師”，說他總能在陰暗的畫中透露出一絲光亮。當然說高培是“詩歌中的倫勃朗”不完全是指他在此仿效了畫家的做法，因為高培真正出彩的地方，在于他能用“音樂”代替畫筆，又能用“畫筆”鋪墊“音樂”，而這一切神奇的功效都發(fā)生在整體的詩歌的框架下，使得詩歌在展現(xiàn)畫和樂之美外，同時展現(xiàn)了詩歌對美的沉淀和包容，這本身就構(gòu)成了詩歌特有的一種美。(林曉筱)

本文來自：逍遙右腦記憶 http://www.simonabridal.com/shiju/216013.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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