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爾弗斯
[奧地利]里爾克
只有誰在陰影內(nèi)
也曾奏起琴聲,
他才能以感應(yīng)
傳送無窮的贊美。
只有誰曾伴著死者
嘗過他們的罌粟,
那最微妙的音素
他再也不會失落。
倒影在池塘里
也許常模糊不清:
記住這形象。
在陰陽交錯的境域
有些聲音才能
永久而和暢。
(馮至譯)
【賞析】
1921年夏,里爾克只身一人來到了瑞士小城米索,這個地方后來也被世人永遠(yuǎn)銘記。在這座小小的城堡里,里爾克完成了兩部聞名世界的組詩《杜伊諾哀歌》和《致奧爾弗斯的十四行》。1922年元旦,孤獨中的詩人收到朋友克諾普夫人的來信。在信中她述說著她年僅二十歲的女兒維拉•烏卡瑪•克諾普病逝的噩耗。后來有人說到,正是維拉早亡給了里爾克創(chuàng)作的靈感,寫下這不朽的杰作《致奧爾弗斯的十四行》。
其實,這部博大而深邃的抒情哲理組詩是獻(xiàn)給兩個人的,一個是傳說中的俄耳甫斯,另一個就是早夭的少女克諾普。在古希臘神話中,俄耳甫斯是希臘特剌刻的王子——一位傳奇的音樂家。古羅馬著名作家奧維德曾稱之為“天神下凡的樂師”、“特剌刻卓越的詩人”,他用音樂和言辭足可以感動世間各種生靈萬物。維拉•烏卡瑪•克諾普,1900年10月15日出生于莫斯科,是一名德國人的后裔。她的父親是一位化學(xué)家、詩人和家。從小維拉就對藝術(shù),尤其是音樂和舞蹈方面展現(xiàn)出非凡的天才。里爾克曾在致朋友的一封信中熱情地稱贊她是一個美女,起舞時便“以形體的與精神的運(yùn)轉(zhuǎn)化為天賦藝術(shù)吸引每一個觀看者的注意”。這里就《致奧爾弗斯的十四行》主要涉及到的兩個人物,以及其中所暗含的背景意義作一些簡單的說明,對于理解和把握這部詩作具有很重要的意義。本詩即這部組詩的上卷第九首。
先看詩作第一節(jié),我們注意到一個有意思的現(xiàn)象,這節(jié)詩由一句話構(gòu)成,中間包含一個讓步的句式,“只有”什么,“才能”什么。下一節(jié)詩和這節(jié)如出一轍,都采用了相同的結(jié)構(gòu)方式。所以前兩節(jié)適合放在一起進(jìn)行闡述。詩人提到“只有誰在陰影內(nèi)/也曾奏起琴聲,/他才能以感應(yīng)/傳送無窮的贊美”。“陰影”到底指什么?為什么只有在陰影內(nèi)才能以感應(yīng),傳送無窮的贊美?詩人并沒有闡明,似乎以“陰影”隱喻死后留得琴聲的遺響。而在第二節(jié)中,詩人又提到“罌粟”這個意象,“罌粟”本為令人迷醉之物,可以讓人達(dá)到一種迷狂的狀態(tài)。在此,詩人用它與死亡的結(jié)合傳達(dá)出一種更加神秘的氣息。當(dāng)他(她)擁有了像“罌粟”一樣“最微妙的音素”,他(她)再也不會失落,他(她)也真正理解了生命的含義和永恒的存在。依據(jù)古希臘神話記載,美少年納口客索斯面對流淌的河水自我欣賞,顧影自憐,最終投入波中化為水仙花。本詩最后兩節(jié)化用這個典故,似乎以納口客索斯比喻維拉這個早夭的少女,喻指死后的生命在生死交融的境域永生。同時,又以生死合一與以生命換取不朽之美的寓意,象征著美與生命超越生死的界限常留世間。
在這首詩里,里爾克試圖與我們探討歌唱與存在這個哲學(xué)命題,而對這一主題的思考也貫穿在《致奧爾弗斯的十四行》整部作品中。里爾克在“最高程度的有效性”上言說了“詩與存在”的同一關(guān)系,正如詩人自己所言:他完成了“一件唯一的、最終有效的、必須做的事情”。他也最終讓這部作品成為“偉大的歌唱”。里爾克的思想深處似乎在著意證明,自奧爾弗斯開始歌唱起,一個“傾聽”的世界就出現(xiàn)了,詩人在“歌唱”和“贊美”中,傾聽“存在”的聲音。對里爾克來說,“詩”的出現(xiàn)使得與“存在”達(dá)成一種接納和敞開的關(guān)系。沒有這種向外部世界的“敞開”,“歌唱”對人來說就是封閉的。同時,這也意味著“存在”對于人毫無意義。因此,當(dāng)里爾克問道“何時我們存在”,有且只有在給出“歌唱是存在”這樣一個回答之際,一種對立的關(guān)系才能維持,一種思想的詩才能產(chǎn)生。藝術(shù)就是保持過去和即將過去的存在,把“可見的東西”變成“不可見的東西”,也變成了一種精神的存在形式。而詩人對于美的愛與信仰也夾雜在這種關(guān)系的追問中。里爾克筆下的維拉是一個被靈魂之詩關(guān)照而理想化的人物,她的早亡、她的藝術(shù)天賦都成為一種重要的力量表征,抵擋日益膨脹的物欲和日益內(nèi)縮的靈魂,此時雖然舞者和歌者死去,但舞和歌--藝術(shù)卻永恒長存。她與俄耳甫斯一樣都是詩人筆下為凈化靈魂而設(shè)置的神性的象征。他們畢生追求美--歌即存在,以生命去換取不朽的生活,換取永恒的生命。她在病魔的陰影下,不屈不撓地追求為美而奮斗的獻(xiàn)身精神,給詩人和藝術(shù)家、給世人樹立楷模,成為理想人類的象征。
整首詩貫穿著里爾克的思想,在簡單平實的敘述語調(diào)中潛藏著一些無法理解的意義。其中,我們不知道詩人將把我們導(dǎo)向何處,他思維的蹤跡有時變得難以辨認(rèn),未曾言明的事情依然存在。時代之所以貧困乃由于我們無法遮蔽死亡、愛與無望的痛苦;蛟S在詩中他們所共存一體的深淵,才是我們共同面臨的生命淵源。也許只有歌唱,&ldquo,名人語錄;歌唱”堅實的大地,我們不需要遮蔽。歌唱在某種程度上超越了深淵的界限,從而向生命敞開,還世界一個敞亮的出口。誠如海德格爾所言:“語言愈是清晰地作為本身顯露出來,通向語言的道路的自行變化便愈是斷然明確。”在這里,里爾克要向大家敞開的就是語言背后“我”和“你”以及“存在”之間的關(guān)系。(李超)
本文來自:逍遙右腦記憶 http://www.simonabridal.com/shiju/202581.html
相關(guān)閱讀: